回 家

“孩他娘，我先走了，你再多睡會。”

床上的女人翻了下身，看了眼桌上的座鐘，“4點鐘都還不到，怎么這么早去啊？”

“早點去好，丫頭喜歡吃醬肘子，去早了才能買到好的豬前肘子。”

“那早點回來，等你吃早飯。”之后女人聽到開門；關(guān)門的聲音，便又睡去了。

這是一對農(nóng)村老兩口的對話，“丫頭“是這兩口子的女兒，是他們的心頭肉，也是他們的驕傲。丫頭前些年考上省重點大學(xué)，去年畢業(yè)后就留在了省城工作，在這樣的小山村里，相當(dāng)于飛出了大山，成為了眾人羨慕的對象，為兩口子臉上添了不少的光。城里的生活節(jié)奏總是要快些，忙些，丫頭從開始上班到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一年多沒回來過了。前些天，突然說今年要回來過年，兩口子可是激動了好一陣子。為了迎接丫頭回來，兩口子忙前忙后，忙里忙外，把簡陋的家里收拾得整整齊齊，干干凈凈，曬好了被子，換了新的床單被罩，等著女兒回來。丫頭后天回來，今天剛好是鎮(zhèn)上一周一次的趕集，臨近過年，男人怕買肉的人太多，去晚了買不到好的，便一大早就出門了。

鎮(zhèn)子離村莊大約9里路，也算不上太遠(yuǎn)，但是狹窄的山路不怎么好走，白天的時候還可以騎著自行車過去，一到天黑騎車就很不安全，4點鐘周圍都還是漆黑一片，男人也只能走路去了。

臘月的小山村天氣很冷，男人走在寂靜的小山路上，用手拉了拉衣領(lǐng)和帽子，一想到馬上就可以見到丫頭了，心里就覺得一陣溫暖、愉悅，身體都感覺不到天氣的寒冷了。還記得丫頭小時候最喜歡纏著自己問東問西，嬉戲游戲，和她開玩笑時丫頭都會說長大了只孝順父親，不孝順母親，害得女人罵她沒良心，男人樂得在一旁哈哈大笑。

剛上小學(xué)時，只要男人有時間，就一定是他接送丫頭上下學(xué)，只要有時間，他就會陪丫頭寫作業(yè)，聽著丫頭的開心與快樂，聽著丫頭的埋怨與苦惱，也不時發(fā)表著自己的意見與建議。后來丫頭去了鎮(zhèn)上讀書，根據(jù)學(xué)校規(guī)定每兩個星期才能回家一次，男人總會在丫頭不能回家的那個周末去學(xué)校一次，給丫頭送點吃的，陪丫頭聊會天。有次聽丫頭說起紅醬肘子好吃后，男人專門找了家飯店，給別人買了包好煙，學(xué)會了做法，下次來學(xué)校時就給丫頭做了送過來，丫頭吃過之后就喜歡上了男人做的這道菜。之后只要丫頭回家，男人總會做醬肘子給她吃，丫頭每次都吃得津津有味，男人看到也會欣慰一笑。再后來，丫頭不負(fù)所望考上了省重點大學(xué)，男人在高興之余，也一直擔(dān)心著丫頭能不能適應(yīng)新學(xué)校的生活環(huán)境，丫頭走的前一天晚上更是一夜沒睡著。大學(xué)期間丫頭回家的次數(shù)更少了，但每次回家，總少不了男人的醬肘子。

八點鐘，女人做好了早飯，正等得有點著急的時候，男人回來了，背上背了大半口袋的東西，鼓鼓的。“你把整個集市都背回來了？”，“都買了什么東西，這么多？”女人看到后說。男人打開袋子，把東西往外拿，里面有水果、蔬菜、肉、一只雞、一條魚、幾只豬肘子，還有一小袋米和一小袋面。“米和面家里不是有嗎？”“這次買的是比較好的，家里的留著我們兩個吃。”吃了早飯，兩口子把需要洗的東西洗干凈，放好，就等丫頭回家了。

“我出門了。”“時間不還早嗎？”“反正在家沒事，我早點去路口等著，免得車子提前到了。”丫頭回來的那天上午，兩口子一大早起來買菜準(zhǔn)備給丫頭做飯，肘子也已經(jīng)焯水、捆扎、上色、在鍋里燉著了。剛忙完男人就要去接丫頭了，本來女人也吵著要去，被他用要有人在家做飯的借口拒絕了。男人口中的路口是另外一個村莊附近的一條公路邊，離家里大約6里路，從城里回來的車子會經(jīng)過那里，半路下車的人可以從那里下車。男人騎了家里的三輪車，出門了。

到路口之后又等了大概一個半小時，終于有輛汽車停到了路口，丫頭拖著一個箱子從車上走了下來。“丫頭！”男人走了上去，接過丫頭手中的箱子。“爸！”丫頭喊了一句。“回來了！”“嗯，你什么時候過來的？”“剛來一會，走，回家，你媽在家等著呢！”男人把箱子放到三輪車上，轉(zhuǎn)身對丫頭說：“上面鋪得有毯子，你就坐在上面。”“我走著吧，爸！”“走著慢，也累。”丫頭便坐到了車上。路上，丫頭從后面打量著父親，總覺得他穿得很厚，像裹了一床厚棉被，還戴著厚厚的棉帽，騎車的樣子有點笨拙。在丫頭的記憶里，好像父親以前不管再冷，都不會穿那么厚，不會戴棉帽。在一個上坡的時候，丫頭明顯地感覺到父親有些吃力，便趕緊下來幫父親推了一下，父親回頭一笑，沒有說話。丫頭覺得父親一定是穿得太厚，使不上力，以前這樣的坡父親能很輕松的騎上去。就這樣，一路上沒說什么話，上坡時丫頭就下來幫忙推，平路就坐在車上。

女人已經(jīng)在家準(zhǔn)備好了飯菜，看到女兒很是高興，一見面就問這問那，說個不停。吃飯時丫頭看著脫去外衣和帽子的父親，感覺父親比記憶中瘦小了些，頭發(fā)也蒼白了些，丫頭這才意識到父親為什么會穿得那么厚，動作那么笨拙，上坡時那么吃力。“原來是父親老了??！”想到這里，丫頭不禁感到有種酸酸的感覺，趕緊轉(zhuǎn)移話題，“媽，爸，我這次回來給你們都帶了禮物，等下拿給你們！”“家里什么都不缺，你在外面也不容易，不要亂花錢。”母親說。這頓飯丫頭吃得很飽，說是飯菜有爸媽的味道，很久都沒吃到過，特別好吃。飯后，丫頭把帶回來的禮物拿了出來，男人和女人雖然嘴上一直在埋怨丫頭亂花錢，但臉上的甜蜜是藏不住的。

晚上，丫頭和母親坐在客廳聊天，父親則在一旁安靜地聽著，看到母女倆笑的時候，就跟著一笑，聽到丫頭說起煩心事時，父親臉上也濾過一絲憂慮。“媽，爸，我這次回來只能待3天。”丫頭突然說。“怎么只有3天？”母親著急地問。“最近我們比較忙，人手不夠，所以只能回來3天。”丫頭有些內(nèi)疚。“上班重要，家里都好，你安心上班！”一陣沉默后，男人說道。當(dāng)女人還想說些什么時，男人打斷了她，“早點休息吧，累了一天了。”之后便各自回屋了。

假期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，明天丫頭又要回去上班了。這三天是男人和女人這一年多時間里最開心的3天。“這是你爸給你晾的干菜，這是我給你做的辣椒，這是……”丫頭在收拾東西的時候，女人拿了一堆東西進(jìn)來，要讓丫頭帶走。在女人不容置疑的要求下，丫頭的箱子被裝得滿滿的。

還是那個路口，一家三口，一個箱子，一輛三輪車，在那里等待著。女人不停地叮囑著女兒，男人在遙望著公路遠(yuǎn)處。一輛汽車從遠(yuǎn)處駛來，到路口停了下來。“媽，我走了！”“照顧好自己，好好上班，別擔(dān)心家里，我跟你爸都很好！”“爸，我走了！”“走吧！”丫頭提著箱子上了汽車，車子越來越遠(yuǎn)，丫頭從車?yán)锘仡^看著越來越小的父母，心里想下次回來不知什么時候了……